[导读]:我们在同一所学校,读相同的专业,却在做不同的工作。 我们在同一个时区,度过相同的时间,却有不同的生活。 我们在同一个青春,经历不相同的困惑,好在都可以有最好的...
我们在同一所学校,读相同的专业,却在做不同的工作。
我们在同一个时区,度过相同的时间,却有不同的生活。
我们在同一个青春,经历不相同的困惑,好在都可以有最好的结果。
我们大学有个小代班主任制度,学院挑选几个平时听话、爱学、愿跑腿的大二学生,分配到新生班级给辅导员帮忙。
当时,我负责新闻3班,像带成年孩子一样负责查寝、点名和答疑解惑。
新入学的大一学生,脸上都泛着暑假还没挥霍干净的荷尔蒙,像早市上鲜活的小龙虾,挥着两对螯爪,四处亮相问好。
军训过后的迎新晚会,是新生们的大事。临近中秋,学院还准备了月饼,我跟辅导员一起在班里给新生发月饼。辅导员想着活跃气氛,就让同学随意说点什么。
那是我第一次注意学妹。她有些微胖,脸色偏黄。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T恤,和一条黑色长裤,短发,戴眼镜,神情有些不自然。
但她走到讲台上,很用力地介绍:“我叫xxx,来自甘肃会宁。就是红军长征会师的会宁。”
她普通话里掺杂着方言,听起来有些怪异。说话很快,像一股脑儿撒到地上的豆子,但说着说着,她就哽咽起来。“能来上大学我很开心,不过我挺想家的。我们那里中秋会有很多果子吃,月亮又大又圆。我就是有点想家。”
她说完就主动隐匿到角落里,继续看着闹哄哄的教室中央。那些笑声、歌舞、吉他独奏似乎都与她隔着一堵玻璃,她能看见听见,却无法加入其中。
活动散了之后,我叫住她,拉她到我宿舍聊聊。她穿着凉鞋,踢踏踢踏地走在我身后,一双干净的眼睛充满迷茫。
那一天她告诉我,他们家四个孩子,父母老实本分,一辈子勤勤恳恳地过日子,种地、做工、放羊、喂猪,供养他们念书。姐姐已经出嫁,妹妹在读大专,弟弟快升高中了,她是家里不太赞成上大学的那个。
父母渐渐老了,想将她留在身边。
父亲劝她不要到天津,在兰州读个大专,早早毕业了,找找亲戚家的关系留在那里。做份清闲且安稳的工作,又能随时看顾家里。
但学妹不想一辈子就像一匹马,只能被拴在家门口的槐树上。她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,看看书本和电视里那个光彩夺目的世界。
父亲不给她学费。她入学前的暑假就在一家饭店里打工赚钱。一天十小时,上菜、撤桌、招呼客人,忙起来昏天暗地。
她伸出手给我看,指着手掌上刚刚要结痂的几个地方跟我说:“端盘子也磨手心,刚出泡的时候,我拿针挑破了,里面的水儿一出来,空气粘着肉挺疼的。”
整整两个月,她赚了4500块钱。
她一天也没休息,又一个人拿着录取通知书去教育局申请助学贷款。她心里憋着一口气,就是想出去看看,哪怕就一眼。
父亲看拗不过她,最终给了她三千块钱,说:“这钱再多也不给了,你要是能在兰州,整个大学我都负担着。但你要走,我就只给你这些。”
她抬头看着父亲气鼓鼓的脸,眼周的褶皱里藏了多少西北的风霜。她心疼父亲,也心疼自己的愿望。
学妹对父亲说:“爸,这钱我先拿着,但我以后会给你。大学的所有费用我都自己赚,我一定让您放心。”
但,刚入学的第一个月,学妹有了迷茫了。
她跟见到的每一个同学大声问好,做了计划,去图书馆看书,到学院周边的景点去玩。但她渐渐感觉到自己与这个世界有许多脱节的地方。
她不知道宿舍姑娘说的服装和化妆品的品牌,不知道最新最火的游戏和动漫,听不懂广播里的BBC新闻,她觉得自己不知道应该怎么融入其中。
我听着学妹的叙述,有些动容。
她抬头看着我,好像在等我说话。见我没开口,又自己笑了一下,说:“对不起,学姐。我知道这是自己的事。我就是想跟你聊聊,你别放心上。”
我为之一颤,赶紧解释:“我并不想轻率地给你答案,正在想怎么回答你。”
她抿嘴一笑,眼里闪着粼粼的光,干净清澈,像小河面上荡漾的水。
我拿起桌上的笔,开始给她画格子。最中间的格子写现在最想做的事,然后慢慢朝外延伸,每一个格子写一个目标,你一件一件实现它们,慢慢就会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。
她趴在我书桌上开始填九宫格,填完之后,又问我要纸写了长长的一封信。
学妹折好之后递给我:“学姐,这里面也有我要的事情。整个大学我要拿奖学金、赚生活费、买电脑,还要坚持写东西。”
我看着她笑了笑,知道她已经好了许多。
那段时间我正参加一个儿童自闭症机构的志愿者,周二下午,周三上午都会过去帮忙。所以,很少遇见学妹。只是偶尔在线上聊几句,得知她周六日都去兼职,做过家教,发过传单,还做过推销员。她从不说累,只是说又遇见了几个人,她们如何帮助她,待她很好,诸如此类。
她这么忙碌,我很担心她的学习情况。期中考试的半月前,我专门找她谈话,想提醒她不要忘记了学习,毕竟这才是上学时的重心。
那天见她,看她比入学那会儿黑了、瘦了。手掌的泡早已经好了。她笑着让我放心,拿了笔记和最近写的东西让我看。娟秀公正的字迹,看起来如沐春风。一个厚厚的本子已经用了半本,笔记很详实,看得出用功。我知道自己的担心多余了。
但她还是说:“学姐,咱们一起复习吧。你监督我。”
那段时间,学妹早上六点就到我寝室敲门。我给她开门,然后拿着书和英语本去教学楼。冬日天短,天光微亮。我们踩着还未散去的橘色,从宿舍去教学楼。学院楼一侧,已经有播音班的同学在练声,开嗓的声音大而异样。我和学妹常常蹑手蹑脚,生怕打扰对方。
进了教室,我们各自找位子坐下。晨读,做题,静默。
学妹爱问问题,常在早上复习结束,去吃饭的路上问我。有时候问题很难,我一下答不上来,就对她说明天告诉她。她也不急,耐心地等我考虑好了再听解答。
时间过得很快,考试接踵而至。
成绩下来的时候,她年级前三,很顺利地申请到了当年的国家级奖学金。
作为一个旁观者,我总觉得她过得辛苦。周六日很少休息,国家节假日也总在忙着兼职,也许她的生活从未真正轻松过。
寒假之前,她已经联系好了一家韩国烤肉店去做服务员。在滨江道的日资大厦。
我有些担心,问她:“你过年不回家了?”
她笑着说:“到年底再回。寒假时间挺长的,我想赚点钱给爸妈和弟弟妹妹买点东西。”
“那你住在哪里?”
“她们有宿舍,你别担心。”
学妹再联系我的时候,是大年三十。她说自己已经到家,还跑到院子外面打的电话,因为家里没有信号,但让我放心。
我知道,我永远没有办法体会学妹的生活。她来自全国最贫困的县区,需要自己负担学费和生活费。回家之后要帮忙劳动,洗衣做饭、放羊喂鸡,扫洒院子,这些在我来看有些像八十代年知情下乡才做的事情,是她每日必做的活儿。
对于生活的辛劳,她从不抱怨,只是说自己终于可以自食其力,慢慢总会好起来的。她要让家里人都好起来。
后来,我去北京实习渐渐少了学妹的消息。偶尔回学校才能见一面。她已经越变越好,又瘦了,气色不错,打扮入时。我为她高兴。
也得知她自己攒钱买了电脑,一直坚持写东西。
但她告诉我,她决定大学最后一年要去房地产公司实习。
我有些疑惑,问:“你不是想做记者吗?怎么不找报社或杂志社呢?”
她眼圈微红,停了一会儿说:“家里情况不太好,有一些借款需要还。弟弟妹妹也需要用钱,我想先去房地产公司赚些钱,帮帮家里。尽了责任,再想自己。”
我心里微酸,有些心疼她。
学妹明明和我们差不多的年纪,却不能在最好的年华去放纵追逐自己想要的东西。
梦想,对她来说是一件昂贵的奢侈品。
我没有立场劝她,只能在她需要我的时候,伸出援手。所以,不论她什么时候找我,我都尽量第一时间提供帮助。
2014年的年末,学妹突然打电话给我。
她激动地说:“学姐,我终于攒够钱了,还清了家里三万多的外债和助学贷款,也供得起弟妹的生活费。我决定辞职了,明年就找跟新闻有关的工作。学姐,你能跟我推荐一下工作方向吗?”
听到这个消息我比她还高兴,这些钱算起来对刚毕业的她来说,并不是小数目。学妹是加了多少班,拼了多少力才做到的呢?
我放下手里的工作,认真跟她讨论之后可以选择那些单位实习。她语气那么轻快,像是肩上背负的重担被卸下了,正打算轻装上阵。
学妹说回家想前见我一面。
她从天津乘车来,我去北京南站接她。
那天学妹穿了一件乳白色的羽绒棉服,头发已经扎起来,很精神,面带笑意,出了站就上前抱我。我们乘地铁回我住的地方,一起吃饭,一起聊天。
她跟我讲了许多关于她小时候的趣事。我发现她普通话讲得越来越好,也更加开朗善谈了。
学妹的老家在会宁,西北高坡荒凉寂寞,干燥的风,土黄的山,是出志怪故事的地方。她小时候跟男孩子似的,总跟村子里的男孩一起玩儿。五岁就爬坡放羊,常爬树摘野枣。一群毛孩子,偷了东家的西瓜,摸了西家的柿子,被家长知道了就一顿熊揍。
她说,学姐你要去了我们那里一定会害怕。我们从小爬山经常能看到一些骨头,有动物的,还有人的。
有次我带我弟钻洞穴,我们那里还有好多天然的洞穴。那时候个头小,缩着身体就能爬进去。那次我一进去就看到四五个骷髅头,把胆儿吓坏了。但我没出声,骗我弟也进来。他看到骷髅哇得一声就哭了。我哈哈大笑。
然后,我俩就撺掇着村里其他小孩儿来钻洞。他们都吓得不轻。
我在她的叙述里,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学妹。那么活泼自在,仿佛如水的游鱼,能够在我们不熟悉的环境自如地呼吸。
那是她的世界,那么样淳朴自然。
学妹跟我说:“学姐,你一定要去一趟我家。我爸妈都知道你,他们一定会杀一头羊招待你,还会把平时收起来的好东西拿出来给你吃。用我们村接待客人最高的规格款待你。”
我笑着答应她有机会就会去。
那天我们聊到很晚,凌晨才睡去。
她躺在我身边,睡得那么好。也许,是因为她知道,她有不用惧怕未来的能力。
第二天送她去西站,让她到家给我打电话。
她安全到了家。但跟我说去报社实习的事儿得朝后推一推。她母亲的膝盖受伤了,劳损,大概需要动手术,学妹需要去医院照顾。弟弟明年要高考,但贪玩,不认真学习,她爸爸让她租个房子陪弟弟高考完,今年七八月份再找工作。
我听她说完心里有些难受。为什么一定要依赖她呢?学妹也有自己的人生要过啊?
她很自然地对我说:“学姐,再过半年我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儿了。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?你想去西藏,努力赚够路费就行,但我还要考虑下学期的生活。你想去北京做杂志,连老师推荐的报社实习都可以推掉,立刻赶去北京,但我实习还得想想家里。你在旅游杂志工作,从四川到大同,从南京到重庆,你每去一个地方我都给你评论,因为我也希望能够真实地去过那座城市。但我一点儿都不嫉妒你,因为我知道,只要自己努力,接下来的日子我也可以像你们一样。”
她说得我热泪盈眶,隔着时空痛哭起来。
也许,你会觉得学妹很平凡普通,但我为能认识她感到骄傲。
西北的风沙,吹过她干瘪的家境,但给了她丰盈而坚韧的精神。那些经受过得辛苦,使她变得坚强而独立。
出身的环境不会阻碍你努力的程度,自身的相貌不能决定你变好的决心,只要你愿意努力,总有一条路可以到达你想去的远方,成为你想成为的自己。
一个人的美丽,可以由内而外,量足如春草夏叶的内秀,足够让人脱离俗气。
我知道学妹正在越来越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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